曹春雷
　　野菊花站在秋天必經(jīng)的路上。
　　當野菊花開遍田野時，秋天已經(jīng)走到了季節(jié)的深處。一個又一個雁陣自北而來，在天空寫下一個大大的“人”字或“一”字，“嘎啊嘎啊”地喊著，將大地喊得一派蒼涼，然后它們向著南方漸飛漸遠，直到天空無痕，好像不曾飛過一樣。
　　這時的天空，仿佛被秋水洗過，藍得深邃，藍得高遠。白云這兒一朵，那兒一朵，頑皮地將這寶石藍分割成一塊又一塊。大地寥廓，花生、玉米、高粱這些莊稼已經(jīng)退場，回到村莊農(nóng)人的糧倉里。耕牛不再踏足田野，在牛欄里默默反芻，回憶著田野里新鮮青草的味道，它們終于可以和農(nóng)人一起，心安理得地享受即將到來的冬天這個漫長的假期。
　　眾多野花也紛紛謝幕。山茶花、石竹花、野葵花、半邊蓮，還有很多叫不上名字的花，都褪去夏日的盛裝，枯黃成毫不起眼的一株野草。田野呈現(xiàn)出寂寞的土黃色。
　　這時候，野菊花適時出現(xiàn)了，在空蕩蕩的天和地之間，燦爛成一道風景，涂染了一抹亮色。野菊花是一種特立獨行的植物，它們桀驁地站在越來越?jīng)龅那镲L中，站在黯淡的野草中，將自己的黃釋放得淋漓盡致。它們不為誰開，不為誰看，無拘無束地，在溪邊、溝堰、谷地，甚至在石縫里，盡情地張揚著自己。
　　一棵野菊花并不起眼，花朵小小的，比家養(yǎng)的菊花要遜色多了。但是，當這種小小的花朵以浩浩蕩蕩的形式出現(xiàn)時，那種磅礴的美是足以能讓人觸目驚心的。何況，是在這草木日漸凋零的深秋。
　　野菊的花叢中，有時候會隱現(xiàn)野兔的身影。野兔是土黃色的，穿行在深黃的野菊花中，讓一只覬覦它的獵狗很難看得清。它們顧不得欣賞野菊花的美，忙忙碌碌地，為即將到來的漫漫寒冬儲備糧食。
　　刺猬是野菊花最好的欣賞者，雖然也在為冬天儲備食物，但它們總是不慌不忙，在花叢下緩緩而行，有時候停下來歇歇，曬曬太陽，看看花——急啥呢，花朵這么美，先看上一會兒再說。它的身上，可能還粘著幾粒蒼耳的種子。
　　有時候，有小女孩會來到田野里，挎著個籃子，身邊可能還有小男孩跟著，也挎著籃子。是來撿拾村人們遺落在田里的花生或者大豆，但來到田野后，這項工作是次要的，摘酸棗、尋覓野果是主要的。女孩摘了一朵野菊花，插在頭上。男孩看了咯咯笑，說她臭美，女孩就追著打他。
　　于是，這朵野菊花跟著她，奔跑在漫山遍野的菊花叢中。
　　秋天正在小姑娘的身后，漸行漸遠，只留下一個模糊的背影。遠處，冬天正馬不停蹄地趕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