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宋開峰
小時候,伴著小村裊裊的炊煙,小巷深處,與公雞聲聲報曉相伴的,便常常是“豆腐來——”“磨剪子、搶菜刀”等吆喝聲。這些吆喝,或抑揚頓挫,或高亢悠揚,或俏皮有趣,打破了鄉(xiāng)村的寧靜,喚醒了沉睡的街巷。
上世紀六七十年代,我生長在魯西北一個偏僻的小村莊。那時的農村信息相對閉塞,村民生活還不寬裕,最時興的交易方式還是以物易物,用收獲的糧食換點食品或日用品,農閑時節(jié),一些小商販的吆喝聲便回蕩在小村街巷里。
“梆!梆!梆梆……”每次聽到這樣的木梆聲,我們就知道賣豆腐的來了。在村邊的房山頭或是一棵大柳樹下,賣豆腐人支起老式的單車,敲響車把前的竹梆,便有三五村民前來,好像是一種約定,那么的自然默契。那年月,豆腐對于農村孩子來說絕對屬于奢侈品了。聽到梆子聲音后,往往會黏著大人要買來吃。一旦大人松口,就會拿一個小盆或盤子雀躍而去??粗爸鵁釟?、散發(fā)著淡淡豆香的鹵水豆腐,一種幸福感、滿足感瞬間充盈身心。
“磨剪子來,搶菜刀?!边@是那個年代村子里常常聽到的吆喝聲。磨刀師傅肩扛一條一米多長的長凳,在長凳的一頭固定好兩塊磨刀石,一塊是粗砂石的,用于粗磨,一塊是細油石,用于最后的打磨。凳子腿上綁著個盛水的鐵罐,里面放一把刷子,在磨刀時用刷子往磨刀石上抹水,起冷卻潤滑作用。凳子腿上還掛著個帆布兜子,里面裝著錘子、搶刀、抹布等。在磨剪子搶菜刀時,但見師傅麻利地將剪刀或菜刀在磨刀石上正反、左右、上下?lián)]動,一把鈍口的菜刀或剪刀“行走”在磨刀石上,刀刃就慢慢變得鋒利起來。這時候,圍觀的鄉(xiāng)親往往一邊看著師傅“秀手藝”,一邊左一句右一句地與師傅或鄉(xiāng)鄰搭訕,臉上滿透著淳樸的笑靨。
最受孩子們歡迎的應該是過麥的時候,地頭那聲“冰棍——奶油冰棍”,推著腳踏車,后座上放個盛冰棍的木箱,木箱上用紅漆寫著“冰棍”倆字,那時候能吃上幾分錢一根的冰棍那絕對是一個不小的驚喜。于是冰棍吃完后,那木棍都要放在嘴里咂吧半天,直到確認沒味了,才戀戀不舍地從嘴里拿出來,就是那包冰棍的紙都會用舌頭舔舔才舍得扔。
除了這些,還有賣爆米花的、賣糖葫蘆的、收廢品的、鋦鍋鋦碗的……各種吆喝聲此起彼伏,交織成了一首獨特的鄉(xiāng)村交響曲。
后來因工作關系我來到德州,住在鱗次櫛比的樓宇里,平時除了在早市上還能聽到久違的吆喝外,聽到最多的就是那個“蟑螂藥、老鼠藥,還有買老鼠夾子么”。一個舊三輪、一聲聲熟悉的吆喝、一個佝僂著后背的老太太,竟成了城里人家喻戶曉的“第一代網紅”。直到有一天忽然沒了她的聲音。聽熟悉的人講,老太太是位退休工人,30多年來,舍不得吃穿,風里雨里,寒冬酷暑,一邊執(zhí)著地賣著薄利的老鼠藥、蟑螂藥,一邊卻在默默地資助著貧困生,直至生命的盡頭……
如今,隨著時代的發(fā)展,往昔那些曾經的吆喝聲已漸漸消失在歲月的長河中,取而代之的是現(xiàn)代化的商業(yè)廣告和電子音響。但那些曾經的吆喝聲卻永遠留在了我們的記憶深處。每當想起那些熟悉的聲音,心中便涌起一股溫暖的情愫,仿佛一下子回到了無憂無慮的童年時光。